灰暗在一点一点失去，光明在一点一点绽放。干净的笼罩着脏乱的。
仇游牧以前顶讨厌这种太阳天，因为阳光总会穿过树梢，反射在纸上，使字迹模糊不清，使眼睛刺痛不已。但现在他也没什么心情管这些，作为曾经的学霸，敏捷的思路是有的，理智的头脑也是有的——他有问题，他有病。
显然，白阎也非常讨厌这种天气，他抬手遮住阳光，快步向仇游牧走去：“阿拉阿拉，快跟我走吧——回去一起泡个温泉什么的，干燥死了这种天气。”
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，压迫感越来越足，仇游牧已经恐惧得说不出话来了，身后的树木完全是一具干尸，不能给他一点依靠，反而心里发虚。喉咙干得要裂开，寓意着水分的缺失。
“嘅嘅嘅……你，你，你别过来。嘅……”游牧惊骇地后退，一不留心被枯枝绊倒，一下子摔在地上。舔着自己干裂得近乎出血的嘴唇，为什么，这么干燥！
白阎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，他伸出手来，微笑着，仿佛邻家大哥在安慰小弟弟一样，和煦地去抓他的肩，全然不顾因严重缺水而近乎休克的仇游牧。
千钧一发。阳光明媚，教学楼里吵杂声此起彼伏，平凡日常。仇游牧明白，即使现在被带走了也无人知晓，不会有人来找他。至于家里，应该会因为少掉一个负担而兴奋不已。
不行！一想到父亲、继母、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听说自己失踪后的窃喜，仇游牧便知道自己不能死去，不能便宜了他们。
他突然在地上翻了个滚，摆脱掉白阎伸出的手，拼了命地爬起来，无力地撒开腿向前趔趔趄趄地跑。
仇游牧突然的反抗让白阎愣了一下，随即玩味地翘起唇角，更加满意地点头：“阿拉阿拉，都说不要乱跑嘛！时间不多了呢，啧，再耗掉一条命吧。”他抓住胸前的狼牙链，恶狠狠对仇游牧的背影掷出，直击他的心脏，毫不留情。门外汉都看出来了这一击，仇游牧虚弱的身体根本逃不开。
猛地一阵凄惨的哀鸣。接着是身体倒地的声音。
眼前一片漆黑，漆黑中的他什么也不知道了。痛苦如电流般传遍全身，仇游牧只听见轻快的阿拉阿拉，头忽的垂下，磕撞于地，血泊开始蔓延，眼睛睁得极大，像是幽怨的亡灵注视。
白医生笑容不减，掏出电话想让组织里派点人手来帮忙把宝贵的研究品运回去。
一只白色的不知是什么玩意的东西划过他的脸颊，精准地穿透他的手机，穿过了四五棵枯树才停下它的冲击。血从他的脸颊流下，让那张阴柔的脸多了一份野性。
迅速回头望去，看见了树上的东西，那一刻白阎脸上是一种狂喜。那不是利剑不是石子，是一根手骨！对，手骨。暗色的白，上面布满了粘稠的鲜血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。
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树后面，拔出手骨，对准已经软塌塌的左臂，硬生生往里面塞进去。血肉与骨头摩擦的“吱吱”声听得人头皮发麻，女孩面无表情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。
白阎的瞳孔收缩了一下。
“阿拉阿拉，我以为是什么大人物，没想到是可怜的小白鼠。林旭那个叛徒很喜欢废品回收吗？不过以你H4的患病率，会是我的对手吗？”白阎不顾脸上的伤口，瞅着对方波澜不惊的面孔，“喂喂喂，白鹤，怎么说也为我能看出你而赞叹一下嘛！”
白鹤抬头看天，又低头瞟了一眼表，还有十五分钟就下课了。她漠视着白阎和倒在地上的仇游牧，苍白得近乎病态的脸上是一抹坚毅的视死如归。她的身材瘦削修长，银白色的头发如瀑布一般挂下，那被长久病痛折磨的哀苦身体上伤痕大小不一。
“我打不过你。”白鹤淡淡地说，“但林医生说我必须带走他。”
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，白阎的眉毛快活地悦动：“阿拉阿拉，你们这些爱异想天开的患者还真是好玩。今天蛮幸运呢，抓到一个新品，顺便回收一个未完成品！真棒！
没有再说什么，也不必再说什么。斜照在女孩身上的光因为云的遮挡一时间暗下来。她把纤细的手放在脖后，用力抓住了什么东西似的，疼痛让娇颜扭曲了。她突然暴喝出声：“黑鹤，带走她！“用力向上一扯，整条脊椎骨被她连接不断地抽出身体，伴随着尖锐的痛呼与淡淡笑声。白森森的人骨，还微微冒着热气，血腥味浓起来了。脊髓骨蛮长，像一条巨大的蜈蚣尸体，如一条长鞭。
H4软体化骨症。白阎眉头一皱，身子开始紧绷，略略向前倾斜：“阿拉阿拉，姐妹都来了。正好正好哈，大丰收！”
与白鹤长相相似的黑发女孩出现在仇游牧尸体身边，双手费力提住他的肩膀，比白鹤更加夸张的一双骨翼直接爆出体外，上面还有未来得及落下的肉沫粘住，骨翼上是锋锐的尖刺，如一副恐龙骨架。黑鹤没有犹豫，提起尸体就振动骨翼上升。
“阿拉阿拉，这可不对呢！都别走啦——留下来陪陪帅哥多好喽！”白阎满嘴不正经，但完全不耽误出手。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挥舞划动，空气突然震动起来，一圈又一圈以肉眼可见的水波强力荡漾开来，向三人（包括一具死尸）扑去。
白鹤毫不躲闪的迎击而上。她没得选择，必须挡下。因为身后有此次营救目标，所以只要挡住白阎，任务就能完成。
一节又一节连接在一起的白骨看起来脆弱，但寒芒极盛。白鹤死死拽住，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抽在这无形的压强上。接触那一刹那，她淡然的表情巨变，这种压力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震出去，一口接一口的鲜血，仅仅三秒脊髓断尽，痛楚让大脑产生了晕厥，一下子被震飞出去，趴在地上，双臂脱臼。
白阎的动作看似轻松，但威力极大。他嘲弄地哈哈大笑：“阿拉阿拉，弱爆了呢！哈哈哈哈……”
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，但白鹤依旧淡定，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，她的脸沾满了灰尘泥沙，勉强抽了抽嘴角：“我可从没说过我打得赢你啊！”
低低的声音，白阎的脸色瞬变，愕然与急切终于出现在他脸上，他向高空望去，黑鹤长发飘逸，正提着仇游牧软塌塌的身体升空，想逃出他的攻击范围。她年轻的面孔丝毫没有因为姐姐的惨痛而分心。
“阿拉阿拉，你走不掉的，该死的贱种！”白阎飞快地举起手，又用力画几笔，以比刚才更快更大的威能向高空挤压去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径直追上。
好似没有看到身后越逼越紧，足够碾死她的攻击，清秀的面孔没有表情，骨翼奋力扇动，带着十足的猛劲，却不抱一点希望。
黑鹤眼中尽是灰烬般的废墟，但她紧盯着身为患者绝对追逐不到的太阳。黑色至腰的长发在风中乱舞。今天的天空即使蔚蓝如海，但在女孩也只是看到浓蓝色的苍穹，云海翻涌，星月影耀，被锐利的尖骨切割成不规则的圆形。如同某个古老的图腾，被封印在几万英尺的高空。那时，她失去了一切，也得到了一切。
威压的气流带着疯狂的杀意接近，被击落好像无法挽回的事实。
一串长长的手骨，以最英勇的姿态大掌印在气流顶部，剧烈的空气摩擦与碰撞声使之一下子在上空爆炸。白阎冷哼一声。及时收手，才防止在校园内爆炸引来外人注意。骷髅是协助世界政府清除患者危害的，若将常人卷入，即使是首席医生也很难交代。
手骨接连破碎，一直将这股难以承受的力量带至本体。
一大口鲜血，左臂被炸飞，血流满地，染红了白鹤的银发。在这失血过多痛苦近乎休克的情况下，她还保持理智。患者生命力很强，但这种强悍的生命力有利有弊。
白阎来不及去报复那个捣乱的活死人，他看着愈变愈小的黑鹤与仇游牧，是真的急了。再一次举起手，这次加把劲，还有机会打落他们！
匆匆划上两笔，瞄准方向，手用力推出。猛然一个身影如回光返照一样撞向毫无戒备的白阎，血沾了他满身。
该死的，偏了！气流弹在黑鹤周边划过，虽然波及到了她的飞行，但一阵摇晃之后，她稳住身子，再一次提速，一下子消失在白阎的视线里。
揪住白鹤的头发，用力把她的头砸在地上，白阎此时已经不能用暴怒来形容了。他早已不是邻家哥哥的笑容，面目狰狞，一下又一下用皮靴踩踏白鹤的脖颈，像是要将其踩断一样：“贱种！贱种！十个你的研究价值还不如一个新品！”
一片血肉模糊。沉重的踩踏不知道多久，白鹤一声不吭，巨大的痛楚下，她连咬紧牙关都做不到。没过多久，一声清脆的断裂声，粘稠的血液从颈部喷出，脑浆白花花的脑浆从嘴里流出。白鹤模糊不清的面孔一僵，终于死了。
不知不觉中，整个小树林的树木都干枯了。一棵梧桐，树皮紧巴，仿佛面目可憎的妖怪，妄想生吞满地狼藉的肉块与尸体。
消了气，白阎不高兴地撇撇嘴；“阿拉阿拉，讨厌死了，又脏又乱。要让人来清理一下嘛！”他转过身去，哼着小曲到传达室借电话让组织来收拾烂摊子。
一阵急促的下课铃，很快停息了。没有一个学生或老师走出教室，唯有把握住所有时间才能超越其他人。日常——依旧。
宣传栏上的最后一名：仇游牧。
有些故事结束了，有些现实才刚刚开始。半空，一声沙哑的鸟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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